李黎嘴里衔着随手扯的草，走在农场里。经营农场有压力，但他很乐观。

　　近年来，“小镇青年”成为具有“审美缺陷”的一个标签。它代表着小镇青年的尴尬处境，他们充满青春热情，却缺乏上升通道。韩寒的电影《后会无期》，也是小镇青年的困境。一首歌曲《平凡之路》，是小镇青年的自我救赎。许多人选择告别，在异乡重构自己的生活。小镇就这样老了。小镇该如何突围，吸引青年人回归，是小镇发展的一个重要命题。一些小镇通过发展特色产业，吸引了一些青年来到小镇。从出走到回归，我们选取了几个小镇青年，他们的人生经历，正在创造属于自己的“小时代”，也在重塑小镇的未来。

　　“大学生村官”创业有机农业

　　80后李黎，并不是羊楼司镇人，而是岳阳人，却已经在小镇生活了十年，他甚至比当地人更了解这个小镇，他知道老水泥厂那个打铁的张师傅，也能很快找到深巷中没有招牌的篾匠，知道哪家的菜最正宗、哪里的酒好喝……倒不是因为他喜欢在小镇里寻找，而是他原本就生活其中，对生活足够深入，与小镇发生着最直接的联系，或者找张铁匠打把刀，或者找篾匠编个箩，或者到深山里去找一回野菜，都是他的生活日常。小镇里，很快就能形成一个精确的生活地图的。

　　2008年，李黎从湖南中医药大学毕业，心怀创业梦想的他，却阴差阳错考上了羊楼司的村官，在新屋村当村主任，不过，很快就迎来了创业的机会，村里的一个朋友准备承包一块地种西瓜，于是欣欣然加入了进去，从此以后，农业就成了他的第二事业，尽管遭遇了家人的反对。农场由最初山边的几分地，现在扩张成了几百亩山、田，养鸡、养猪，蔬菜、水果、水稻种植，也种植中草药，却是当作蔬菜来销售的。

　　“这是黄精，我有一次在山里农户家里吃了一次，觉得味道很好，就从山里移植下来栽培。”李黎带着我们穿梭在他的农场，指着地里说的一株绿植说，今年黄精的价格好，已经卖到了48块。他对黄精最初的移植并不成功，“发不了芽”。中医药的专业似乎在土地里找到了某种结合点，在一番摸索后，才终于将黄精在地里培植成功。“清明前后，最嫩的时候摘下来，炒着吃。”在经历了艰难的成功移植后，他又决定把它们“放”回山林中。“让它们自然生长吧。”他自言自语。

　　李黎走在农场里，随手扯了草，咬在嘴里。

　　其实，经营农场远没有看起来这般轻松惬意，需要太多的理想主义，也需要有太好的心理素质，以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。李黎足够乐观，面对去年冬天被大雪意外压垮的一大片大棚，依旧谈笑，只是在最后才叹了口气，“刚好是半夜，抢救都没有办法。”那场大雪的损失几十万，至今还没来得及修复，“农业创业是个无底洞，挣点钱又投进去了”。在他看来是，农业是一个难以自拔的产业，充满不确定性，却又无路可退。不过，他相信随着小镇经济的发展，消费理念的提高，有机农业，总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。“大势所趋啊。”他坚定地说。

　　作为一个在小镇生活十年的外乡人，李黎对于羊楼司的观察似乎更为客观，他不仅仅关注羊楼司兴盛的竹业，还有山上被人遗忘的茶，龙窖上山的野菜和中草药，甚至自己总结了羊楼司的四宝——“竹，茶，葛粉，野菜”，也是他努力想要挖掘的资源。

　　90后开淘宝店卖自家藤椅

　　51岁的高振波，决定再折腾一下，在羊楼司竹艺产业园租下一个门面，卖他的“老高藤椅”，虽然前几年才刚刚将107国道旁的门面退掉，把加工厂转移到家里，而且客源相对稳定。他看好镇上竹产业园的开发，还未开园，他已经把招牌挂上了。

　　高振波是羊楼司竹业发展的见证者，1996年他从茶厂辞职，转入竹业，就像这个小镇的转身一样。“茶厂效益不行，一个月才80块钱，结婚生子，压力太大了，只好下海了。”他选择了门槛较低的竹业，在107国道旁租了一个门面，从娄底请了两个加工的师傅，就开始了自己的创业。“那时候，十里竹市太热闹了，开往北方的车，凉席都是一摞一摞地拿走，羊楼司竹器的口碑，不需要做广告，就是沿着107国道传出去的。”高振波回忆起那个火热的年代，不免有些激动起来。2004年，随着京珠高速开通，107国道渐渐冷落下来，他接过了一个熟人的藤椅厂，专门生产藤椅。“这两年，门面又要涨房租，所以就直接搬到家里来了。”他在村里的屋子足够宽敞，足够容纳一个生产车间，现在请了两个来自永州的师傅负责生产，销售几乎都是通过熟人或者介绍，已经具有了网络销售的雏形了，这也是小镇不少竹器生产商的选择，在信息时代里，销售似乎已经不再那么依赖门面了。

　　高振波的媳妇杨玲，90后，在长沙做汽车销售工作已经几年，今年6月，她选择回到小镇，做起了淘宝店，在网上卖自家的藤椅。“去年就有这个想法了，一直到今年才行动。”为了开好淘宝店，她甚至特意到广东学了一个月的淘宝管理、推广。“其实，没那么难，你只要用心做，销售量就会上去了。”虽然这两个月因为忙于照顾家人，销售量相较于前两个月有所下滑，不过，她还是信心满满。杨玲半年的小镇生活，充实而温馨，淘宝的工作相对自由，能陪伴孩子，也能照顾父母，“除了钱少一点，一切都好”。她笑着说，她回小镇唯一的不适应，是朋友大部分在长沙，下班后一起唱歌吃夜宵的日子不再了，“这里到长沙方便，才两个小时车程，周末过去玩就是了”。现代交通压缩了空间距离，让小镇变得不再那么遥远。

　　夜宵店老板的生活蓝图

　　夜宵摊，大概是衡量一个小镇繁华与活力的重要标尺，也最能体现一个小镇的饮食文化。

　　8月末的湘北小镇羊楼司，太阳高照，闷热，大街上的行人稀少，到了傍晚，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聚集起来，或者跳起广场舞，沿街有了散步的人，夜，或许才是观察一个小镇的正确方式。深夜里，我们在小镇寻觅美食，“三年前，羊楼司想吃个夜宵还要到临湘去。”烧烤摊的老板告诉我们。老板是个年轻人，叫余勇强，今年35岁，戴着眼镜，文质彬彬的样子，很难把他跟烟火缭绕的烧烤联系在一起。“都搞了十几年了。”面对善意的质疑，他笑着说。

　　十几年里，余勇强去过很多地方做烧烤，长沙、岳阳、常德……四处漂泊，他是个念家的人，“在外面做生意，没几个月都会回来一次，看看孩子和家人”。三年前，他终于决定回到羊楼司镇，“希望能好好陪伴孩子”。他的女儿今年9岁，虽然夫妻俩早出晚归，每天夜里做生意到两三点，回家女儿已经睡觉，却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多的陪伴。余勇强租下了沿国道的一个门面，“我们做的时候，还只有几家小小的小吃店”。在经过了多城市的颠簸之后，余勇强把各地的烧烤，带回了这个小镇，烧烤的类别与长沙无异了，在此基础上，还增加了本地的特色菜肴小吃，我们忍不住好奇点了当地的一碗“神仙汤”，却是豆渣瘦肉汤。在余勇强的烧烤摊开起来之后，沿街几家夜宵摊也陆续开张。

　　深夜，107国道似乎格外忙碌，往来的货车疾驰而过，也有的司机停了车，叫上几串烧烤，驱散一路的饥饿与疲惫；刚从旁边KTV走出来的人们，意犹未尽，在摊位上坐下来，撸串喝酒，让小镇的夜变得热闹起来。

　　“小镇变化太大了，我刚出去的时候，对面都是农田。”余勇强指着马路对面说，他选择回到小镇从来没有进行过市场的考量，庆幸的是，生意还不错，小镇人似乎开始逐渐适应夜生活，而小镇竹业的兴起和产业园的建设，将会把小镇的夜拉得更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