麦快黄了,街边巷口,这时就有了卖杏的,黄澄而肥硕,肉厚而汁多,溢着勾人流口水的酸甜香味儿,也引得我思绪翩翩,放佛回到了老家。
养育我成长的,是乡村那片贫瘠的土地,那旧房土墙,还有相伴的石磙杏树。屋后是一块空地,立着一个石磙子,经年和土地与谷麦的亲密,使石磙磨损得早已看不出身上的凹槽,就像年迈的老人,面对着庄稼繁盛的田地,默默回忆着生龙活虎的昔日时光。幸而石磙有场边那株杏树陪伴着。杏树粗壮,枝叶硕茂,叶杈伸向了旁边的院落。
就是这一棵沐风栉雨、默默站立的杏树,带给我快乐的童年。那时候,物质生活匮乏,孩子们把眼光盯住了杏树,眼巴巴地看着杏树抖落一身雪花,把芽苞拱出,在春雨洇润中,幻成一树粉红的灿烂,落英缤纷里,毛茸茸、绿晶晶的杏儿就含在其中,几场春雨灌下,杏儿就落在树下。但这时候的杏儿尚不能吃,可着劲儿酸。“麦黄时分,杏儿挨棍”,当一阵酷热的风把麦梢吹黄,到了麦收时,杏就悄然由青变赤变黄,一树丰盈的成熟,勾引得孩子们垂涎欲滴。
这时候,“偷杏”就成了我和伙伴们的游戏。掂起一个小石头,一块烂瓦片,或一团土疙瘩,使劲往树上投去,杏就随着叶子落下,大家伙争着抢着。抢到手的特别兴奋,没到手的继续“弹”。就听得背后炸雷一声:“鳖娃子们又来了!”那准是房主四爷,大家顿时呼啦一声作鸟兽散。其实,四爷并不吝惜杏儿,杏熟透了摘下后还挨家挨户给孩子们送,这时候不让偷,是因为孩子们常常打杏时砸坏了房上的瓦,害得他下雨了要上房补漏。那一次,我蹬着石磙,悄悄爬到树上,隐藏在茂密的树叶丛中,偷偷摘着吃,吃到了一个酸杏,酸得我哈拉子直流,正好滴到树下的四爷脖子上,四爷抬头看,我就被抓了个正着。
因地里活计忙,四爷一家人常不在家,我们就放心大胆地偷。大家规定,一人十弹,看谁打得准,落得多,谁就胜利。打落的杏由赢家挑选先吃,其他人后吃。或者,大家打下些杏来,规定不准吃,在树下玩“踢片”,就是地上画了些方格踢瓦片,赢了把杏作为奖品。吃了杏,杏核还能作弹子,在地上隔几步远挖个小坑,看谁弹得远弹得准。或者,把杏核收藏好,来年春天在粪水里沤泡,然后埋到园子里,生发出一株小杏树,期待着能吃上自己种的杏……
窗户下,有放学的孩子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着回家。我想,家乡的孩子们是否也盼着杏子由酸到甜地长大?是否也在麦收杏黄时节去“偷杏”?是否也在杏树下做着各种可笑可爱、可心可意的游戏?是否这棵杏树还能给他们的童年带来无尽的乐趣?
在杏味中畅想着,我美滋滋地笑了,恍然感到,自己就是雀跃孩童们中的一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