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颗流星划过天际。奶奶说过,这是一个人死了,灵魂离开了身体。
我有些失落。记不清楚有多少个夜晚,我陪奶奶一起看星星。奶奶说,每颗星星都是一条生命。等星星落下,就是有人死了,灵魂离开了身体。
多少次,看着流星划过,我小小的内心满满的都是惆怅。我是在害怕呀,害怕有一天属于奶奶的那颗星落下来。
于我而言,奶奶是那个比我爸爸妈妈还亲、还重要的人。从我呱呱落地,就是奶奶带我。喂我吃、哄我睡,手把手教我。由于早产,小时候我身体极弱,好几次都病得奄奄一息,医生预言:这孩子福薄,怕是长不大的。无数次的生病,早已消磨光了妈妈的耐心,她变得不耐烦了,对我态度极差,动辄一顿打骂。奶奶却不忍心,每次生病了都是抱着我和爷爷一起去寻医问药,一次又一次把我从死神那里抢回来。
在我懵懵懂懂的年纪,爷爷那颗星落了。奶奶没有哭,一夜间头发染了层霜,脸上的皱纹深了许多。很长一段时间里,奶奶一个人呆坐着,有时候也会自言自语几句。后来,奶奶没再提爷爷,我知道她心理的苦,爷爷是那么知书明理的人,那么知冷知热的人,是奶奶一生的牵绊。小小的我还不识得愁滋味,只一个劲的要奶奶抱,要奶奶陪我玩。
从穿衣、吃饭开始,奶奶是我的启蒙老师。她教我怎么用筷子、怎么吃饭,到怎么走路、怎么穿衣,一直到各种礼节和做人的道理。平日里慈祥的奶奶对我和哥哥家教极严,吃饭不许发出声音、出门不许穿拖鞋,接待客人要有礼貌,去别人家不许乱翻东西,更不许拿......每次做错了都会被罚。那时的我特别笨,学什么都慢,不像哥哥那么灵活。家人一面笑我的呆呆笨笨,不及哥哥聪明,一面又为我的未来担心。奶奶每次都夸我,说我学得慢,但特别认真。
从小学一直到高中,奶奶始终相信我是可塑之才,每次都能看到我的优点、发现我的长处,变着方的夸我。从小时候筷子用得好、说话表达得清楚,到长大之后做事认真努力、作业写得清秀(虽然错误率比较高),一直到后来个子长高了、身体变好了......我的每一次努力,奶奶都看在眼里、记在心里。
一直以来,奶奶都是那个比爸爸妈妈更了解我的人,她永远记得我爱吃的东西,每次周末回家就变着花样给我做。高三那会儿周末回不了家,奶奶做了好吃的就让表弟送来给我,学校离家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,表弟不情愿却拗不过奶奶。我知道,她是怕我在学校吃的不好。每一次从家里带去好吃的分给同学吃,听到她们夸着好吃,我总是得意的补充一句:“这是我奶奶做的”。
直到我考上大学,奶奶老泪纵横,她说是神灵在庇佑我。她决定带着我去寺庙里拜谢神灵。跟在奶奶后面,第一次发觉奶奶老了。去寺庙的那条土路有一小段坡,却不陡。奶奶有些佝偻的背努力的向前,左手提着满满一袋香烛纸火,右手拿竹篮子提着红布和小茶壶、酒瓶和杯子,每一步都很吃力。跟在奶奶身后,我突然觉得好难过,奶奶老了,那么老了,老得都不像我的奶奶了。记忆中的奶奶一直都是那么优雅,那么精神,背着我走路都是不费力的。我眼睛有些模糊了,接过奶奶手里的东西放进背篓了,搀着奶奶慢慢走,心里却想起奶奶说过的那句“等星星落下,就是有人死了,灵魂离开了身体。”我的心被揪得生疼,我一点一点长大着,奶奶却一天一天衰老了,时光于奶奶而言,该是多么无情!
离开家去上大学,奶奶把我的行李收了又收,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。村里的大娘笑嘻嘻的对奶奶说:“大婶,这么多年了,你的小孙女都长成大姑娘了,有出息了。”奶奶的表情有些复杂,张着嘴想说什么,却没有说出口。
离开家那天,我哭了。奶奶也哽咽了。拖着行李箱离开,我不敢回头看奶奶。一路走,一路哭,仿佛这是一场生离死别。
而这一次的离开,成了我这一生的遗憾。奶奶走了,属于奶奶的那颗星,终于还是落了。奶奶是背着我悄悄离开的,奶奶临终遗言是不让家人告诉我,以免影响我的期末考试。
对着流星我哭了很久很久,属于奶奶的那颗星怎么就悄无声息的落了呢?如果我不曾离开,如果我当时守在她身旁,会不会遗憾会少一些?离开我,奶奶又怎么舍得呢?她还不曾看到她的小孙女大学毕业、不曾看着她成家立业,她怎么放心得下?妈妈说,奶奶她已经尽力了,病痛折磨了她半年多,她却一直咬牙坚持。奶奶离开那天晚上,疼痛扭曲了她的脸,嘴唇也被她咬破了,她却没有呻吟一声。她是真的撑不下去了。
再一次看流星,独自一人。我想起奶奶的话:等星星落下,就是有人死了,灵魂离开了身体。属于奶奶的那颗星,该是落下了。这不是一颗流星,我始终相信,属于奶奶的那颗星依然在某个角落里永恒着。那颗星,一直守护着我。属于奶奶的那颗星是恒星,奶奶在我心里,早已是永恒。(作者为云南省大理州弥渡县红岩镇吉祥村大学生村官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