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孤山远影碧空尽，唯见红旗风中飘，三月春风吹尽杨柳絮，无尽春眠，送来燕子啼，这也姗姗，那也忧栏，一撮黄土，谁道周郎意，一代君王，最数老习，松柏树下，痛批文字狱，遣归故里，呜呼哀哉，谁能与？”。坐在村委会院子里的松树下，当我在微信里，写下这几句打油诗时，场景和心情是一样的写照，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孤寂。这里原本就比较僻静，再加上住户分散，这春日里，自是黄沙肆虐了。原本，我是一个喜欢安静，独处的人。但在这里，一个平静的，听不到喧嚣的，充满着淡淡忧伤的村落，深深牵动着我。

　　“黄山滚滚漫无边，白天也要把灯点”，虽节令已经入夏，但在毛乌素沙漠的边缘，这样的场景是对“三边”真实的写照。每个周，我都会来到村委会值班，和村委会冷清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挨着公路边的小卖部，村里居住的老人们和平日抽空回家种地的外出打工的小伙们，喜欢在农忙午饭后聚集在那里，聊天，说书，打麻将。和往日一样，我将随身携带的物品放在办公室后，返身去了小卖部，我觉得真正的农村工作，除了将软件台账弄好，最重要的是深入群众，了解群众。但是，今天不同的是，我过这来找一户我帮扶的精准扶贫的贫困户，她叫张守芬，和老人约定一起去挖苦菜。苦菜是这个季节特有的野味，味美，性凉，降火和血压。寻了一圈果然发现老人在小卖部里买了些东西，正在和其他村民聊天，见我过来找她，老人脸上立刻堆起笑脸，招呼我过去，与村民们打过招呼，我和她径直来到她家取工具，一个很大的箩筐和四条麻袋。老人家的房子已然破败，五间砖房全是灰暗的色彩，吱吱呀呀的木门合不住，虚掩着，推开木门，屋子里是长长和蛛丝和灰尘，做饭用的锅灶 ，看不出有半点柴火味，这诺达的房屋，似乎在诉说着过去的兴旺，讥讽着当下的破败。

　　拎着箩筐，跟着瘦弱，矮小的张大娘，去挖苦菜。穿过一片宋家坟墓园，不远处的沙柳丛里和着野草，长着密密麻麻的苦菜。“你看，那苦菜长得多好，我就知道这块有苦菜”张大娘带着孩童似得神情颇有些骄傲的对我说，“大娘，你老真厉害，这么隐蔽，你都能找的到”我领会大娘的神情，浮夸的赞赏到，没想到，一下子打开了大娘的话匣子，原来大娘家之前是这里光景比较好的主户，是村里第一户住上砖房的村民，也是村里第一户买起电视的人家，大娘的老公和儿子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吃苦的木匠和泥瓦工，能想象的来，大娘一家当年招来多少羡慕的眼神，日子过的是多么红火。可是，好景不长，大娘的老公和儿子相继去世，媳妇也离家出走，留下不满一岁的小孙子，不知去向。就是这么一家让人羡慕的家庭，瞬间瓦解，苦难也就随即都降临到大娘的身上，大娘讲到这些，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，只是咳嗽了下，弯下腰，紧紧挖苦菜的手，拽苦菜的响声更大了些。“大娘，你这么大年纪了，小孙子才上一年级，你以后有什么打断呀？”我直起身子，喘了口气，放下挖苦菜的篮子问道，“我现在，忙完家里的自留地，还给人家抱砖，赚钱供我孙子”大娘舒了下腰，平淡的说，我立刻明白，她家没有烟火气的原因了，看来老人已经离家很久了，一直在打工。“大娘。今天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，约我一起挖苦菜呢，你今天不忙了吗？”我诧异的问道，“我今天回来，准备多挖点苦菜，除了给我孙子班主任送点，再得准备卖点钱，现在苦菜一斤3块”老人边说，边用另外一只手将那只布满胶带的手搓了下，“最主要的是，我想给你也送点，你帮了我那么多忙，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，我知道你今天下来值班，我就不客气了，把你叫过来一起拔，我五点四十还要赶上街去”老人机警的望着我说到。听着老人说完，我的心突然纠了下，七十多岁的老大娘，似乎在和时间赛跑，全然不顾弱小的身子，病痛的躯体，因为责任，她必须去照顾好小孙子，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和念想。望着老人和盛满苦菜的箩筐，我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责备，其实一开始，我对于老人约我挖苦菜，还有些不太愿意，因为，我的软件工作没有搞完，对于老人的邀请，出于礼貌答应了，听着老人凄惨的但丝毫没有绝望的身世，我多了几分理解与感动。

　　离开宋家坟墓园已经是奋战了三个多小时的四点三十分，老人坐着顺车带着装好的鼓鼓的四麻袋苦菜进城了，临行前，老人用满是尘土、老茧和缠满胶布的手，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，我可能是唯一，一个不是这个村却听老人故事最认真最感动的一个，也是让老人最放心的一个倾听者，老人之前和我接触的比较多，几乎都是民政救济等工作，因为不识字不认路，我帮老人办了些事，但是知道老人的故事却不多，直到今日，我才明白那个几块钱都要争得头破血流的，瘦弱的，矮小的刻薄的妇人是多么的高大。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，养育着刚刚步入小学的小孙子，她是那么着急的矛盾的盼望着小孙子早日长大，却又希望日子过得慢些再慢些，那样她就有时间去给小孙子攒钱，直到他长大。我在感动与感伤的同时，又感到深深的欣慰，因为老人真的没有把我当外人，她把我这个副支书真的当成自己人了，老人朴实的甚至有点自私的倔强，在我看来，那是大雁哺乳雏燕的一种责任，那是对苦难宣战的一种英勇，那是不对命运低头的古稀老人特有的伟岸身姿。相比现在人的空虚、浮躁，老人的感恩与豁达形成巨大的对比和讽刺，怎么样去做有意义的事和值得去做的事，是我们每一个年轻的，堕落的现代人值得深思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