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年前大学毕业,我婉拒了见习6个月的江苏苏州人才服务中心的工作,来到盐城市阜宁县古河镇左杨村,成为一名大学生村官。
回望来路,我庆幸,在这里听到了中国最基层的声音。
记得第一次走访3组村民左华之,他妻子拖着佝偻的身子起来招呼我,给我倒水,她的身体一直不好。和左华之一起坐在堂屋里的长凳上,我递给左华之一根香烟,听他聊家里的情况。他上有高龄老母,下有一双儿女,家庭的担子自然都落在左华之的肩上,读着他一脸的沧桑,直让人揪心。
像他这样的贫困户,在我们村并非个例。
于是,我思考农村为何“想要飞却飞不高”,我想到了土地流转,想到了高效农业,或许是条不错的出路。
群众的意见却不尽相同。那些相左的意见让我陷入沉思,开始重新反思和审视自己的想法。
我跟3组左德元老人分析土地流转的益处:一个人种一亩田,稻麦两季,水稻的收入基本上可以抵掉农药、化肥的成本,小麦的收入属于净收入,大概在900元左右,但这其中还包括人力成本。而土地流转一亩年均净收入就有800元,还能腾出劳力和时间打工赚钱,远比自己耕种来得划算。但老人给我们算了另外一笔账:他和老伴两人2亩口粮田,温饱自然不是问题,剩余的粮食可以卖钱,除了填补农药化肥以外,还有一定的余钱。2亩田的效用远不止于此,关键可以实现“鸡生蛋式”的循环效应,老人家里养两口猪、养几十只鸡,种粮的秸秆可以用来煮饭,省去了电费或液化气费,糠皮可以养猪、养鸡,这样,基本的日常开销就可以维持。如果两亩田只换得1600元钱,他们年龄大了,也做不了零工,什么都靠钱买,生活何以为继?
两笔账形成强烈反差,说不上谁对谁错,重要的是在考虑、分析、处理事情时是不是真正站在百姓立场上。正如左德元老人所言,当基本生活都成问题,还谈什么高效?
然而,真正站在百姓立场上,并不代表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。
前些日子,一位村民拿着一张陈旧的欠条找到了村里。起初村民很激动,说他80年代就做了村组长,村里欠了他2000多元工资,至今没有结清。村主任接过欠条,捧出一沓泛黄的账本,并没有发现相应记录,而且近年的债务都已化解,村里没有欠款。我来村里时间不长,对村里的事务自然不好插嘴,只好安抚村民先冷静下来,等核实了情况再做处理。村民看到账本,越说越激动。村主任拿过账单,看了又看,若有所思,最终村主任冷静地翻开了资料,资料显示该村民做村组长始于1992年7月,与村民欠条所述自相矛盾。那位村民还在辩解,但都在村主任的反驳下不攻自破,最后只得悻悻地离开。
村主任当了近40年村干部,他做事认真、细致,遇事沉着、冷静,对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而言,他就是一本农村工作的“智慧锦囊”。事后,和村主任聊起,他语重心长地跟我说,他做了这么多年干部,明显地感觉现在的干部难做了。有的村民,今天你给他100元钱,他会笑嘻嘻地感谢,第二天,再给他100元钱,他还会感谢,但当第3天、第4天,你不给他钱的时候,他可能会出口骂你。农村工作不是要说多少废话,讲多少重要性,而在于认真地做事,做一件像一件。
当然,有些事情不管是干部还是村民,都为难。比如说秸秆“双禁”。秸秆“双禁”屡禁不止,我们很着急,也很为难。常常觉得自己处在了“夹心层”,深知秸秆焚烧之弊,但又心疼农民操劳之苦。全天候看守,“谁烧罚谁,烧谁罚谁”,让焚烧者没有空隙,没有机会。但当村民抹着眼泪问我们“不烧怎么办”的时候,我们却一时语塞。清运秸秆的人力成本和经济成本远远超过了秸秆本身的经济价值,焚烧对村民来说无疑是最便捷的处理方式。我意识到,与其年复一年“防贼式”的看防,重复浪费了大量的人财物力,不如潜心研究,攻克难关。寻找更便捷、更有效的方法处理秸秆,是我们的责任,是我们该破题的地方。
(作者为江苏省盐城市阜宁县古河镇左杨村副书记)